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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悠然居夜谈

    茶馆名为“悠然居”,面积不小,有两进,中间隔着个大院子,前堂用来招待茗客,后屋有不少厢房可供客人留宿。

    悠然居造型十分独特,整体外观看起来像个“凸”字,坐落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中,门前有湾颇大的半月型荷塘,名为“月泽”。

    塘中绿荷婷婷,芙蕖胭红,水畔细柳垂髫,百花妖娆,岸边另有数座小草棚可供人静坐垂钓,确实有那么几分悠然自得之意境。

    茶馆内里布置也相当雅致,壁上挂着文人墨客留下的字画,中间摆着两排案几,左右各有几间半开放式雅阁,只以纱幔遮挡。

    自右边过道往里走,绕过一扇宽大的山水屏风穿过后门便是内院,院中宽敞,绿草如茵,曲水廊径,院子右边有株高大合欢树,树下有座无名方亭,四面悬有竹帘,白日放下可遮阳夜晚卷起可乘凉。

    亭中摆的并非石桌凳,而是一席竹制凉塌,由此可见悠然居的老板还是个会享受的主。

    别看这悠然居地处城外五里,生意可好得很,那些个文人墨客自诩清高,最不喜市井气,偏爱呼朋唤友大老远跑来这清幽之地品茗、钓鱼、谈玄论道,还时不时聚集于此举办雅集。

    不过自三日前悠然居大门口挂起歇业修葺的牌子,大部分伙计也得假回家了,茶馆里此时空荡荡静悄悄的。

    就连古庭君扶着顾长卿回到茶馆都没人发现他俩已打过一架还你逃我赶了一场。

    此处没有大夫,看顾长卿这般虚弱的模样也不大适合骑马回城,左右已是傍晚时分,古庭君便提议让他在茶馆里歇上一夜再走。

    好在顾长卿随身带有药,说是服下便无大碍,旧疾而已。

    什么样的旧疾动一动武就会吐血?古庭君想不出,倒觉得顾长卿瞧着像是旧伤未愈,不过见他只言带过,古庭君也不好多问,唤来伙计去准备吃食,说是要做些好的款待贵客。

    有没有吃的不打紧,顾长卿眼下只想确认叶颜是否安好。

    叶颜没什么不好的,迷药的药性已经过去,可她又睡着了。

    她醒来见是个陌生的地方,丝毫也不慌张,甚至还突然想起端午节已经过了,没包个粽子吃太可惜了!

    这世界没有端午节一说,五月初五那日她还在翠熹山庄里,一时没想起来。

    如今突然想起粽子软软糯糯的口感,愈发想吃,决定回去后一定要包些粽子。

    到时候留些在叶府让大家尝尝鲜,再送去信远候府一些,让孟瑾年一家人也尝尝,再送给顾长卿一些——不送!

    她气恼地将脑海里那个人赶了出去,心中默念:‘这种三妻四妾的男人要不得,长公主说得没错,以后不能让孟瑾年跟他来往!’

    还是很想吃粽子!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总之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被带到哪里去,反正这种事她都习以为常了,孟瑾年肯定会来救她的。

    直到被她哥喊起来吃晚饭,迷迷糊糊跟着古庭君走进餐厅,见到桌边端坐着的顾长卿,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视。

    “你怎么在这?”她不可思议的语气里难免带上一丝欣喜,然而下一秒陡然想起长公主的话,小脸一沉,“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阿昭顺口接了一句:“宁世子又不是来接你回去的。”同时在心里补上一句‘自作多情’。

    这句话倒提醒了叶颜不能暴露顾长卿的身份,最好跟他装作不熟,完全不知道她哥已经和顾长卿称兄道弟了。

    但心中的气撒不出去多难受,于是接话的阿昭就倒霉了。

    只见她小嘴一瘪,挽着古庭君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告状:“哥哥,上回阿昭把我推下悬崖,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虽然其实并不想再见到。

    然后阿昭就被宠妹狂魔三公子罚跪到院子里去了,说是今晚都别想起来。

    分别落座,古庭君作为东道主自然要为两人重新介绍一下身份,三人不免一阵唏嘘。

    有情人终成兄妹,此情此景,叶颜觉得这句话很适用,有的人爱着爱着就成了她哥,虽然隔着好几代血缘。

    似乎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突然一个雷劈下来,然后就是狂风暴雨,稀里哗啦。

    将门外直挺挺跪着的阿昭淋了个透心凉。

    天上电闪雷鸣,叶颜真怕一道雷下来劈死阿昭,开口替他求情:“哥,其实阿昭也不是出于私心,我能理解,雨这么大一直淋下去会生病的,还是让他跪屋里来吧。”

    前面几句话阿昭还听得心里一暖,最后一句差点没让他吐出血来。

    还不如不帮他求情呢!

    “好。”宠妹狂魔三公子满口答应,又眼含宠溺地为妹妹夹了一筷红烧鱼,语气温柔得都快挤出蜜来,“小心鱼刺。”

    转过头对阿昭冷声吩咐:“既然阿若为你求情,那你便跪屋里来罢。”

    公子的命令阿昭没法拒绝,只得心不甘情不愿走进屋里,苦着脸继续跪下去。

    肚子饿得咕咕叫,身上的湿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可眼前三人却在把酒言欢,阿昭喉头不由上下滚了滚。

    眼睁睁看着若华小姐夹起鱼肉塞进嘴里,还冲他得意地眨眨眼,阿昭心里一塞,别过头去不再看那边。

    其实阿昭并不讨厌若华,纯粹是为公子打抱不平而已,若非万不得已,那夜他也不至于下狠手。

    三人边吃边聊,古庭君问起顾家谋反一事,屋子里都是一家人,顾长卿自不会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细细道来——

    不知从何时起,天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得暗营者,得天下。”正是这句话将顾家一举推上风口浪尖。

    顾家深受启国皇帝重视,同样也深受启国皇室忌惮,说是恐惧也不足为过。

    启国历代皇帝无一不曾使尽手段妄图掌控暗营,明里暗里逼迫顾家,导致顾家不断有人为此牺牲。

    五十年前,顾家无奈之下只得对外宣布解散暗营,以为如此一来皇室便不再有针对顾家的理由。

    可惜事与愿违,竟无人相信顾家当真放弃暗营,面对皇室变本加厉的试探,失去暗营的顾家就如同一只失去爪牙的老虎一般,毫无抵抗之力。

    自暗营解散后,各国崛起势头迅猛,长此以往对启国相当不利。

    而启国成为天下霸主不过数十年,却反之呈现衰败之势,当时的启国完全可以用外强中干来形容。

    暗营和顾家,是启国用来震慑天下的底牌,正是意识到这一点,后来顾家才没有被皇室赶尽杀绝,而是一边捧着顾家授予高官厚禄,一边又不断向顾家施压。

    直至陈怀熠上位,启国在他的整治下逐渐恢复强盛。

    陈怀熠确实也算谋略过人,还很狡猾,起初将勃勃野心和刚愎自负的性情藏得严严实实,让人误以为他确实是位勤政爱民又仁德宽厚的明君。

    但其实他疑心重且残暴不仁,他一直疑心有暗营的人潜伏在他身边,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想趁机行刺他……宫女、内侍、妃嫔美人、甚至是朝中的官员……但凡他觉得可疑,便给人按上各种莫须有的罪名除去。

    久而久之渐失人心,朝中和民间开始生起非议。

    人往往就是这样,越有缺点越怕人说三道四,陈怀熠最痛恨别人说他脾气不好、疑心重、一意孤行等。

    有一回某个文官仅仅说了句“皇上三思”,就被他挥剑斩了。

    那架势用现代网络热门词来表达就是三个字——还有谁!

    不止于此,别忘了他还有勃勃野心,“得暗营者得天下”这句话始终被他牢牢记着,又怎会少干算计顾家之事。

    顾家长子顾长风刚及冠,启皇便迫不及待将自己刚及笄的女儿惠阳公主赐婚给顾长风,企图让惠阳公主找机会下毒控制顾长风。

    陈怀熠以为顾家会将暗营交给长子顾长风,可惜他失算了。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并未听从他的吩咐行事,没有下毒、没有刺探消息……反而和顾家那小子你侬我侬过起了恩恩爱爱的小日子。

    天眼阁的掌印也没有落到顾长风手里,他连天眼阁都未加入,因为天眼阁是在顾长风五岁时成立的。

    无论是暗营还是天眼阁,为了让营里的人拥有绝对忠诚度,所有人都是从还未记事的年纪便被挑选出来,经过各种严酷的训练、考核、筛选……

    如若不然天眼阁里怎会是清一色的年轻人。

    再者,顾长风作为长子是要继承父亲爵位的,顾家也断不可能让他加入天眼阁。

    顾长卿接下掌印那一年方满十六岁,从此再不能行差踏错半步,更要时时提防启皇的各种试探、挖坑、暗算……以及赐婚。

    他身为执印者,枕边之人怎能是皇室公主?

    生恐陈怀熠故伎重施在他及冠礼上送来一道赐婚圣旨,顾长卿及冠两日前便离家外出历练去了,那种提心吊胆的生活方暂告一段落。

    三年后,依照惯例顾长卿可以结束游历回家了,陈怀熠开始催促顾家人让顾长卿回京与华阳公主完婚,顾家人便以寻不到人来推拖。

    可顾家人越是如此,陈怀熠也就愈发坚信掌印已落到顾长卿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