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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屠村

      鸠摩寺内,慧观堂中。

  堂上坐着面目祥和的迦叶禅师,堂下坐着脸色沉重的迦炎禅师。

  两人正在讨论昨夜萧然二人擅闯鸠摩寺,盗取《洗髓经》之事。

  “师兄,昨日藏经阁被盗,我寺那至高法门《洗髓经》差点便落于奸邪之手,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师兄一个交待。”

  虽然萧然和张雨辰并未成功盗取《洗髓经》,但却让迦炎觉得被人在太岁头上动土,竟是异常恼火。

  但昨夜迦叶实际已见过萧然,也知道萧然盗取《洗髓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便语重心长地劝迦炎说道:

  “迦炎,其实我早已知晓你在私自修炼《洗髓经》,望你能够用《洗髓经》祛除你身上的戾气,所以并未阻拦,但没想到你始终没有悟透‘柔弱可持身,暴戾灾害逼’的禅理。”

  看迦炎身上戾气不减,迦叶又说道:

  “迦炎,你只看到别人来盗《洗髓经》,却不知别人盗了这《洗髓经》是作何用,偷窃之事虽然可耻,但若是不得已为之也情有可原。”

  虽然是迦叶的师弟,但迦炎和迦叶对人性的理解截然不同,迦叶认为人性本善,而迦炎则认为世人皆恶,于是迦炎反驳说道:

  “还能有什么用?

  这窃贼必然是觊觎《洗髓经》里的修真法门,要盗去修炼。若不是我恰好在藏经阁中,谁知道这窃贼将来会仗着《洗髓经》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说来迦叶这个老禅师的观念也很奇怪,他知道萧然盗经何用却又不愿意明说,就像昨夜见到萧然擅闯鸠摩寺也不出手制止,可以说是把“诸事随缘”阐释得非常到位。

  迦叶是一个“独善其身”的得道高僧,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寺庙住持。

  在迦炎眼里,迦叶是迂腐至极。

  只见迦炎脸色略有不忿,恨恨地说道:

  “师兄,你指望世人都修习佛法,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菩萨为了降妖伏魔而杀生,所谓诸余罪中杀业最重,菩萨也要下地狱,但所谓‘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我进鸠摩寺也是为了斩尽世间妖魔,那些罪孽深重的恶人若是不去无间地狱受尽苦难,又怎会一心向善?”

  “迦炎,你只看到恶人的恶行,却没有看到他们遭受的苦难,若你懂得‘众生皆苦’,便不会如此执着于你所谓的斩妖除魔。”

  迦叶说完这句,两人均是默不作声。

  一个不愿再说,一个也不愿再听。

  且说,萧然和张雨辰盗经不成,反而迫不得已从鸠摩寺藏经阁北墙跳了下去。

  这数百丈高的山崖,萧然的真气蛋也不好使,两人虽是最终都保住了小命,但萧然全身上下已是多处骨折。

  两人在这山谷的密林中,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在次日深夜醒来。

  看看自己这落魄样子,萧然忍不住自嘲:

  “这下可好,《洗髓经》没偷着,咱俩落得一个脑残一个腿残,以后咱们就叫绝代双残。”

  接着,萧然逮着藏经阁里那诡异的僧人一顿隔空臭骂。

  还好不会千里传音的功夫,要不然非得让那僧人好好听听萧然心中的这口恶气。

  看远处有些火光似乎是这谷底的村落,张雨辰背起萧然,朝着村落走去。

  到了村口,高大的石碑刻着“十方恶谷”四字。

  这哪是什么普通村落,而是民间流传甚广的恶人聚集地。

  正犹豫间,又听得村里呼呼啦啦的脚步声。

  俩人赶忙躲在一旁,只见十方恶谷中火光冲天,兵器碰撞叮叮咣咣的声音连绵不绝,又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换了高一点的位置,再往十方恶谷看去。

  火光之中,十个手执各色兵器的壮汉,正围着一个僧人,那些男子应该就是这十方恶谷中的“十方”,也就是方氏的十个兄弟。

  再看这僧人,正是在藏经阁见到的那位。

  “方家十恶,你们不好好做你们的猎户,整日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为非作歹不说,还跑到我们鸠摩寺妄想盗取《洗髓经》。”

  这僧人目露凶光,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面对十人围攻丝毫不惧。

  听到打家劫舍,萧然一边摸着瘸着的右腿,一边感慨:

  “这些人也不讲讲计划生育,我看光这姓方的一家就十个兄弟,靠山吃山就他们这么个生法,这山里的老鼠都顶不住啊,也难怪得靠打劫为生了。”

  又想起刚刚这僧人提到《洗髓经》,萧然心中一惊,那迦炎昨晚看他俩跳下山崖,必是以为盗取经书的是这方氏十兄弟,才会找上门来。

  想到自己竟不小心惹下如此大祸,萧然竟是十分懊悔。

  “迦炎,你不要妄自尊大,我们十兄弟可对你那什么洗澡经不感兴趣。这连年旱灾,不但庄稼频频绝收,连那山里的野物也都尽皆饿死,我们收点过路费也是无奈为之。

  不过我们十人做事十人当,你不要为难这村里的其他人。”

  好一个十人做事十人当,真的是有种法不责众的十足气势。

  听到十兄弟强词夺理,迦炎疾言厉色呵斥道:

  “好一个无奈为之,好一个十人当。

  即便你们十人当得,这跟着你们一起作恶的村民可当得?

  你们打劫别人财物的时候,这些村民怕是也没少参与分赃吧?”

  这话不无道理,无奈为之的确不是行恶的理由,那些遭受劫掠的无辜百姓又何罪之有?

  即便方氏十兄弟担下这恶事,那些跟着他们受惠的村民就可以逃脱罪责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竟使良民为匪。

  看到这迦炎把矛盾转移到了方氏十兄弟的其他恶行上,萧然才算是得到了不少安慰,对于这十兄弟无辜代己受过竟有了些许侥幸之意,试图把刚刚对盗经之事的自责给压下去。

  再看那十兄弟,眼看说理不成,不待这僧人话音落下,便齐刷刷地冲上前去把迦炎围了起来。

  “望你们迷途知返,贫僧也可以发发慈悲留下你们性命。”

  迦炎单手执掌立于胸前,虽是脸色看起来已是忍不下去,但最终还是试图劝退这方氏十兄弟。

  可惜他这劝退语气不但生硬还有些豪横,野蛮惯了的十兄弟可不吃他这一套。

  十兄弟各执刀枪剑戟各种武器齐刷刷朝迦炎砍去,招式五花八门。

  仔细看来,竟和猎户捕猎有几分相似。

  被围在中间的迦炎,两目凶光渐露,鼻中运息、腹间空虚运起《洗髓经》至高境界的“金刚不坏”。

  那十兄弟的兵器砍在迦炎身上,犹如碰到铜墙铁壁,迸起点点火花。

  这金刚不坏着实厉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下体也有命门软肋之处。

  “踢档啊!踢档。”

  萧然着急,隔着数十丈远给十兄弟指点了起来。

  一轮攻击下来,没有伤到迦炎分毫,只见迦炎又面色沉重地说道:

  “贫僧虽身处佛门,但是可不会讲什么佛门戒律,诸位若不放下屠刀,我可就不客气了。”

  “迦炎,好一个放下屠刀,放下屠刀我们怎么活?

  难道饿死在这寸草不生的恶谷中吗?

  反正这刀放不放都是一个死,你不要废话,我们十兄弟可不俱你!”

  看这十兄弟已是饿狼一般毫无感化可能,迦炎挥起法袍便是一招“包罗万象”。

  只见身上法袍登时飞出,在空中快速旋转。

  十兄弟的兵器碰到这法袍如铁牛入海,尽皆被裹入僧袍。

  迦炎大喝一声,法袍中的兵器便裂成数段抛了出去。

  “这丫的差距也太大了,压根不是一个界面的,一招就给缴械了还打个屁。”

  萧然还不忘继续他的观战点评模式。

  见兵器瞬间尽毁,十兄弟不由怔住。

  无可奈何,只得缩身后退,似要退怯举白旗,一人高喊:

  “迦炎大师,我等不过为了养家糊口,虽是以打劫为生,但从未伤人性命。

  再说,我这村里上下百余口,我们几个兄弟做的事情和他们也毫无干系,还请大师高抬贵手放过他们罢。”

  哼了一声,迦炎禅师冷冷说道:

  “自古正邪不两立,前日劈柴喂马、昨日射鸟捕猎、今日打家劫舍。

  今日你们虽是没有伤人性命,但照这么下去,明天可保不得你们会不会滥杀无辜。

  即便你们不伤人性命,但取人钱财致使百姓不活,与杀之何异?

  到时再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对那些屈死百姓又该如何交代?”

  此时的迦炎心中已然清楚,放弃打劫对于眼前的这些恶人而言,便是拿掉了他们的赖以生存的工具,他们又怎么可能放弃生命选择被我佛慈悲感化。

  迦炎有些绝望,自己虽然醉心武学并不爱钻研佛法,但真要到了取人性命时还是会犹豫再三。

  但如果不杀掉这些作恶多端的十兄弟,他们将来便可能做出更大的恶事来。

  但若杀掉他们,罪恶不就加在了自己身上?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迦炎轻叹一声,心意已是坚定下来,伸开双手便是一招“燃灯照暗”。

  只见迦炎身旁飞起无数火苗,铺天盖地向十兄弟飞去。

  这火苗速度之快、密度之大让十兄弟根本来不及也无处可躲。

  十兄弟瞬间纷纷中招,身上的火苗迅速燃成熊熊烈火。

  团团烈火中,十个人影在张牙舞爪,绝望地四处奔跑。

  火到之处,往常受着这十兄弟恩惠才得以生存的村民,却各个避犹不及。

  这些村民,全是仰仗着十兄弟的恶行才能在这谷中安居乐业,但刚刚迦炎为难十兄弟时却又无一人出手相帮。

  村民心中侥幸十兄弟担下了所有罪责,现在他们看到十兄弟烈火焚身,却又害怕引火上身四处躲避。

  一个在烈火中燃烧的男人,在仅存的意识下,忍着这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剧痛,奋力跑向一对母女。

  这男人,此刻在火中如同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