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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八公子

    金色晨光透过窗纸,均匀地洒落在红木桌面上,鸟雀的叽叽喳喳声自屋檐上传来。因是清晨,外面还未热闹起来,只能偶尔听见一两辆马车自街上重重驶过。

    百里星河在床上懒懒地翻了个身,睁开眼。

    索性也睡不着,他干脆起了床,简单地洗漱一番,打算过会上街转转。反正这沙州来都来了,要是不出去逛一逛瞧一瞧,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那不就白来了吗。

    百里星河洗漱完毕,一推开门,就和正站在院中扫地的余伯打了个正面。

    “百里少侠?”余伯见他出门,讶然道,“怎么起得这么早,是我吵醒了你吗?”

    百里星河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我第一次来沙州,想要上街去逛逛。”

    余伯清扫落叶的动作十分麻利,他边动作边笑道:“离早市开市还有一会,百里少侠不妨坐坐再去,那时候才热闹呢。”

    “好啊。”百里星河乖巧应道。他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看着余伯将满地的落叶扫作一堆,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聊着聊着,百里星河忽想起一件要事:“余伯,你和殷歌……是什么关系啊?”沙州并非焱教势力范围,殷歌却在此处置有私宅,此事仔细想来有点奇怪,虽不是什么大事,但打听一下总是没错的。

    “殷歌?”余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百里少侠是说公子?嗨,能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个下人,替公子在这打理一下内务。”

    百里星河好奇地“嗯”了一声:“公子?殷歌不是教主吗?余伯你为何喊他公子?”

    地扫得也差不多了,余伯便放下扫帚,随他一同坐下。他笑着摆摆手:“教主是那些教徒们叫的,我不是焱教教徒,自然不喊教主,只唤公子。”

    百里星河愈发惊奇:“余伯你……不是焱教教徒?”他本以为,能被殷歌放心地留在沙州,替他打理私宅内务,这位余伯定是殷歌的心腹,谁能想到,这位老人家,居然和焱教一点关系都没有。

    余伯点头:“是啊,我是汉人。十年前,我就认识公子了。”

    百里星河:“十年前?殷歌十年前就来过沙州?”

    余伯大概真的和焱教没什么关系,看他的言行举止,恐怕连江湖人也不是,百里星河问他,他就大大方方地回答,一点也不替主子遮掩。“是啊,我认识公子的时候,公子才只有十七八岁,比百里少侠现在还要小上一点呢。后来我听公子说,他那时是特地下山游历的。”

    “那余伯你和殷歌又是怎么认识的?”

    余伯轻轻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点苦涩:“……十年前,家乡遭了旱灾,实在没有活路,我带着一家老小,一路逃难到沙州……结果走到这儿的时候,全家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百里星河愣住了。

    余伯继续道:“那时候,我就想着,如今就只剩下我一个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时没想开,就拿了根绳子,准备在那上吊。”他说着,伸手一指院中的那棵梧桐。“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无人居住的荒宅。”

    虽然知道继续追问下去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百里星河还是忍不住道:“那后来呢?”

    “后来?”余伯微微出神,似是陷入回忆,“那天晚上,我正要动手了结自己,忽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少年,也就是公子。他一眼就看见了我手里的绳子,然后,他就对我说——”说到这里,他卖了个关子。

    “说了什么?”百里星河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

    余伯摇头笑笑,很是感慨的样子:“公子那时对我说,让我不要死在这,因为就在昨天,他刚刚把这块地买下来,不久之后,要在这里建一栋新宅,如果死了人,就很晦气了。”

    百里星河:“……”好无情!然而的确是殷歌那种性格才会说出来的话。

    “你说奇怪不奇怪,等我从那棵树上下来了,再找到另外一棵树的时候,我却突然又不想死了。”余伯眉眼里俱是豁达,“那时我想,今天太晚了,就先不死了,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说。”

    他顿了一下:“然后我从树上下来,一回头就又看见了公子。”

    百里星河道:“——他又跟过来做什么?”

    余伯面上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我当时也是这么问公子的。公子说,因为这棵树他也买下来了,所以,我也不能在这上吊。”

    百里星河捂着肚子大笑出声。

    余伯跟着他一并笑起来:“公子对我说,如果我一定想死的话,再往前走几步路,就不是他买下的地了,我随便找哪一棵树都行。”他语气一转,“接着他又对我说,若我不想死了,他这新宅邸到时候建起来,还缺个管事的,问我要不要去他手下做事。工钱没有,一日三餐管够。”

    百里星河边笑边道:“他那个时候也不缺钱花吧,怎的这么小气?!凭什么只给一日三餐,工钱好歹也要给一些吧!”

    余伯张了张嘴,方要开口说话,一记略带愠色语音倏忽从一旁传来——

    “……一大早这是在吵什么?”

    百里星河抬眼看去,只见殷歌正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半披着件外袍,微沉着脸,眉梢眼里透出些被人搅了睡意的不耐。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百里星河早就见惯了他神思清明,衣衫齐整的模样,如这般沉睡起迟,随意懒散的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余伯连忙替百里星河遮掩:“陪百里少侠讲了几个笑话,打扰到公子了吗?”

    “余伯,你不用替他掩饰。我还没聋,方才某人在背地里说我小气,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殷歌觑了余伯一眼,复又看向百里星河,皮笑肉不笑道。

    余伯无奈冲百里星河比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百里星河迅速否认,他义正言辞:“没有!你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否认完了还不够,必须马上开溜,他站起身,光速向着门口逃跑,“早、早市就要开了,我出去转转啊!”

    可没跑几步,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下步子一顿。

    “百里少侠,怎么了?”余伯问道。